夜风微凉，乌黑的穹空撒遍钻石般的星辰。
偌大的庄园中遍及青葱蓊郁的小灌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夏季将尽的最后一抹残香，待真正步入秋季时，栀子便不再绽放。
在那一片草木中央的空地，金发的王者与他的酒宴客人席地而坐。这不可一世的男人微眯着猩红异瞳，从中隐约泄出的笑意透着阴冷的讽意，月辉濡湿了他的发梢，浅淡地披散在他所着金甲上，即便不说话，他的神情也足以令人心生畏惧。
“你的愚忠真是令本王叹为观止，那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小丫头而已，又有什么理由值得你如此维护，仅仅是因为她将你从英灵座召唤过来吗？”
英雄王的语气充满轻蔑和傲慢，不过程安予对此却反应不大，他只是表示否认地摇了摇头，甚至连话都不再说出口。
旁听的克里斯蒂娜闻言嘴角向下一撇，不过她的不满在目光触及到手中的金杯美酒时便已烟消云散，她捧着那盛着醇厚美酒的金杯小心地往后挪了挪。
她现今总算是明白了，这吉尔伽美什根本瞧不上她，甚至觉得她作为程安予的御主都不够格。
吉尔伽美什瞥了她一眼，看得她心惊肉跳，却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就勉强承认你的眼光吧。虽然只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小丫头，但到底天资还不算平庸。”吉尔伽美什晃动着手中的黄金杯，杯中的酒水也随之荡开一圈圈深红的涟漪，“只是跟从这样的御主参加圣杯战争的你，想要实现的愿望必然并不轻松吧，巫师？”
“我没有什么想要圣杯实现的愿望。”
吉尔伽美什抬眼看向说出此言的程安予，他的神情依旧冷淡，眉宇间似乎凝结着无法消融的冰雪，令人望之驻足。
“没有渴望的东西，是不会通过圣杯被召唤出来的。正如身为御主的魔术师们，若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也绝不会被圣杯选为参加战争的御主。”吉尔伽美什浅浅地酌了一口杯中的美酒，他看着程安予不为所动的样子，却更加感到有趣起来。他想起了那个暂住在远坂宅的言峰绮礼，身为圣堂教会主持者璃正神父的儿子，却被选为参加圣杯战争的御主，召唤出了Assassin（暗杀者）。
那个男人似乎也是同这个巫师一样，坚信着自己并没有愿望而参与到圣杯战争中来。
可即便是并不为吉尔伽美什所在意的宝物，但圣杯在选取从者与御主时也不可能会出错的。
相比于一些不切实际的愿望，吉尔伽美什更愿意引导这样的人发现自己内心的欲望，就像观赏着亲手种植的花朵渐渐凋零那样，他非常乐意见证这一开端与终路。
但是程安予却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拥有愿望，但那并非圣杯所能实现的。”
出乎意料。
吉尔伽美什很快意识到这个巫师与他在远坂宅中接触的言峰绮礼并不一样。他的坚定并非表里不一的伪装，而是清楚认识到自我的结果，甚至冷静的言语也都是从此而来。
明明是个阅历绝对没有超过半百的英灵，却仿佛历经沧桑般清醒地了解自我，也准确地判断出愿望的不可实现性，既非茫然的旅行者，也非不切实际的梦想者，简直就不像是曾生而为人。
要知道，即便是某些拥有神性的英灵，也无法做到这样。
吉尔伽美什生前生后都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他紧盯着那笼在黑袍中的巫师，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特别的人。
“正如你所说，没有渴望的东西，是不会通过圣杯被召唤出来的。”程安予将黄金杯放置在一旁，“那对你来说，令你回应召唤的愿望又是什么？”
“本王参加圣杯战争的理由不过是为了处置胆敢觊觎本王财宝的杂.种们。”吉尔伽美什淡淡道，“世上所有宝物都出自本王的宝库，那圣杯也必然是属于本王。虽然并不是什么让本王在意的至宝，但既然遭贼人抢夺，本王便要施以惩戒。”
“这是什么鬼结论嘛，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一旁的蒂娜忍不住嘟囔起来，她自以为声音很小，实际上根本逃不过五官超越人类的英灵的耳目。
吉尔伽美什冷冷地瞥过去，理所当然道：“本王就是规则，你有不满吗，杂.种？”
被呛声的蒂娜干脆加大声音道：“那就当你确实是圣杯的主人吧。可你自己不也说了，它并不是值得你在意的宝物吗，就当送给我们不行吗？”
“本王并不吝啬给予本王的子民一些恩惠，但若是不愿臣服的贼人，就算觊觎的是本王并不在意的财宝，本王也必将施以惩戒。这就是本王的规则。”
简直就是强盗理论，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蒂娜也不再争论。
夏末的夜风有些凉意，她沉默地再次往后缩了缩，抱膝打了个寒颤。
程安予见状便抽出魔杖在她身上下了个保暖咒，蒂娜感到裸露在外的皮肤渐渐暖起来，她微微感到神奇地张大了眼睛，随后朝程安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吉尔伽美什之前还从没遇到过巫师，虽然知道巫师们多是借助魔杖作为施咒的媒介，但见到时还是感觉有些新鲜。
他仔细地观察着程安予手中的那支魔杖，就算他从没见过其他魔杖，也察觉到这魔杖的外观绝对是最普通的那种，简单得毫无特点。
就算是和最普通的英灵相比，这应该也是最朴素最没有欣赏价值的武器了吧？
真是令人感到困惑啊，这个巫师。
就算是经过了酒宴上心平气和的交谈，吉尔伽美什却根本无法真正看透那不知名的英灵。他天生拥有的「全知全能之星」，原该是任何人的本质都能一眼看出才对，可是目光触及那冷冰冰的巫师时，却只觉眼前浑浊不堪，连对方的真名都参不透。
他透过压制的「全知全能之星」在那巫师身上所看见的，仅是踏入黑暗的漠然。
至于其他，竟然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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