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阿布拉克萨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托着程安予的双手在怎样轻轻颤抖。
他在害怕。
意识到这一点的程安予，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语，却忽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布拉克萨斯察觉到程安予的犹豫，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喜悦，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其实您不需要那么快回答我。我知道这很突然，也许会带给您一些烦恼，但是请您务必在谨慎考虑之后，给我一个答复。”他温和地凝视程安予，“请您一定要遵从您内心的选择。无论是否拒绝，我都会接受。”
程安予从未应付过这种情况。他有些局促不安，尽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的眉头紧锁，淡色的唇开合数次，却未说出半句言语。
逃离程家前，他想象中的未来是与一个有联姻价值的闺秀共结连理，而在那之后，过上逃亡生活的他甚至都已经放弃与其他人产生牵绊。
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产生感情，并愿意与她白头到老的可能性。
“我现在给不了你答案。”程安予沉默良久后如是说。
他掌心的小夜灯在他话音落下时，逐渐变幻为白色的光芒。
“没关系，我愿意等。”阿布拉克萨斯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微笑着对程安予道，“那么，现在回去把您手里的夜灯装起来吧？”
他们一路沉默地回到马尔福主宅，在为程安予准备的卧房里，阿布拉克萨斯找出一个半巴掌大的布袋，将发光的夜灯装进去，扎好袋口，他轻声道：“教授，现在已经很晚了，您早点休息。”
阿布拉克萨斯退出了房间。
可之后的程安予却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见了过去的事，在他叛出家族前，与他十五岁生辰一同举行的便是他的订婚典礼。那个年仅十四的女孩是与程家门当户对的江家三小姐，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她，现在七年过去，他早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只是乖巧温顺的印象还隐约留在记忆里。
那时候的他以为他的未来，就是和这个女孩生下继承人共度余生了，哪里想到，他的未来却硬生生地拐向了另一个方向，再与这个人没有交集。
被梦境扰了一夜的程安予第二天显得很没精神，以至于早晨的餐桌上，马尔福夫人都没忍住询问他的情况了，阿布拉克萨斯就更是担忧，甚至劝说他上午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去书房查阅书籍了。
“这不行。”程安予果断地拒绝了阿布拉克萨斯的提议，他在这件事上异常坚持，“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阿布拉克萨斯看着程安予冷淡的脸庞，忽然觉得那些书籍很可能又与程安予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有关。
越接触便越是能明显地感觉到程安予身上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他的言行得体谈吐文雅，但他却绝口不提自己究竟来自中国巫师界的哪个家族。他的身上似乎有多处伤疤，除了平常露出的双手，偶尔也能通过他微微敞开的领口看见一道明显的不知长短的伤疤。他好像潜意识里不喜欢别人靠得太近，即便对方没有恶意，也向来拒绝与人有肢体接触。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让阿布拉克萨斯愈来愈疑惑。
不过他也并不准备将他的疑惑问出口。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禁地，他希望有一天，是程安予主动邀请他进驻。
“……以上所列方式虽多，但穿梭的成功率俱都较低，而且被时空反噬的副作用极大，所以并不提倡使用。”程安予轻轻地念着羊皮书上的文字，“日前，巫师界出现了一种众所周知的新方法，它主要是借助高纯度银制炼金物实现穿梭时空，不过这种器物炼制过程极其困难……”
银含量需要无限接近百分之百，镌刻上的时空魔咒与魔纹必须保持大小一致，不能出现丝毫差错，而镌刻过程中还需要镌刻人连续不断地朝所刻图纹中注入相同强度的魔力，如有必要，镌刻人还可以融入自己的血液，以确保该器物只容许镌刻人及其后人使用。
程安予仔细地又将这段文字读了一遍，心中已基本上确定自己身上戴着的银饰便是书中提及的器物了。
这种能够帮助巫师穿梭时空的器物制作虽然困难，但使用起来却很简单，只需要巫师向其中输入魔力即可。它九成的成功率是书中记载方法中最高的，而且也不像别的方法那样使巫师容易受到反噬。
不过，它依旧摆脱不掉所有穿梭时空方式的缺陷：无法定点。
不能确定最后到达的地方是过去还是未来，或者是依然处于同一个空间还是已经达到另一个世界。
幸好那个时候的巫师们还发现了一种能够设置返回点的方法，以便穿梭到各个时空的巫师们能够再次回到原来的时空。
程安予合上书本，望向窗外，却意外地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雪。他有些奇怪自己怎么没有感觉到冷，却又发现书房里暖融融的，各处都被人施下了保暖咒。
正在他默默无语间，阿布拉克萨斯敲门走了进来。
“您看累了吗？”阿布拉克萨斯在书桌对面坐下，他将手中的精心包装的淡蓝色礼盒推到程安予面前，“这是给您的。”
程安予诧异地看向阿布拉克萨斯。
“教授，”阿布拉克萨斯看出程安予神情的不对劲，他试探地道，“您是怎么了，不喜欢这个礼盒的颜色吗？”
“不，”程安予看了一眼礼盒，“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阿布拉克萨斯总算明白了程安予的意思，他轻笑着道：“您忘记今天是圣诞节了吗，教授？”
虽然在英国生活了很久，但依旧对国外节日毫无概念的程安予才算明白：阿布拉克萨斯这是在送他圣诞礼物。
他犹豫着说：“但是我并没有准备给你的礼物。”
“没有关系。”阿布拉克萨斯不甚在意地耸肩，反而催促道，“您快拆开看看。”
程安予依言将礼盒拆开，里面居然是一本书，书名是《养育夜灯细则》。
“之前我还一直没有发现教授特别喜欢的东西，”阿布拉克萨斯轻声道，“不过幸好，昨天晚上发现了。”
“谢谢你，”程安予冷淡的表情软化下来，他停顿了下，才道，“阿布拉克萨斯。”
阿布拉克萨斯忍不住露出了不符合上流社会交往原则的灿烂笑容。
他想，这真的是他收到过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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